当戏剧来到小镇，能否为小镇青年的未来增加选项

“戏在身边，好在远(yuǎn)”，是“会昌(huìchāng)戏剧季003”的标语。会昌戏剧小镇于2024年1月5日开幕，那时举办了首届戏剧季001。 江西省向南部最突出的最边角，是赣州市。飞机抵达赣州黄金机场，在(zài)淅淅沥沥的雨季的夜晚，还要有将近两个半小时的漫长车程，才能从黑黢黢的重山、频繁到让人崩溃的减速带的卡顿中解脱(jiětuō)出来，城市深夜温暖的路灯让异乡来客们眼前一亮，同样暖烘烘(nuǎnhōnghōng)的，还有橙色的“会昌戏剧(xìjù)季003”的硕大(shuòdà)海报。 夜晚的会昌(huìchāng)县非常宁静，无异于(yú)任何小镇。然而这里刚发生了一场持续两周的狂欢——5月(yuè)23日到6月2日，最一流的戏剧导演们如罗伯特·威尔逊、赖声川，罗马尼亚戏剧学者奥克塔文(tǎwén)·萨尤，明星如谢娜、海清、屈中恒、杜可风会云集(yúnjí)于此(cǐ)，三百余场戏剧演出、对谈、露天(lùtiān)活动在此上演。从早晨九点持续到晚上九点，会昌戏剧小镇人头攒动、灯火通明，这里有庆典、有狂欢，有将我们从庸常中解救出来的非凡力量。 会昌戏剧小镇(xiǎozhèn)坐落于江西省赣州市会昌县西北街，背倚岚山，贡水、湘江、绵水穿行汇流，近千米的南宋古城墙(gǔchéngqiáng)守护着小镇安宁，宋、元、明(míng)、清时期的古宅、铭文砖记录着往日尘烟。 赖声川的父亲赖家球出生于此。1980年(nián)代，赖声川收到一张1947年的照片，“是在我们赖家老屋拍的，当时(dāngshí)父亲短暂地回家过年，看看家人，然后又(yòu)离开了。谁也没有想到那一次(yīcì)就是永别了，他再也没有回去。收到那一张照片之后的几十年，我经常会拿出来看。” 1997年，赖声川第一次回到会昌。“我(wǒ)们赖家老屋门口有一个私塾是父亲曾经读过书(shū)的地(dì)方，我非常惊讶(jīngyà)地感受不到太多书香的气氛。我真不知道父亲怎么走出来的，怎么变成英语(yīngyǔ)好到能做英文诗，批英文公文还(hái)用中文毛笔的程度。我心里开始想，怎么重建家乡的书香气息？如何回馈家乡？从2015年开始，我就有计划地把自己的舞台作品每一年带一部回到会昌。” 协助赖声川实现梦想的是他的太太(tàitài)丁乃竺(dīngnǎizhú)以及建筑师(jiànzhùshī)杨维桢，在(zài)“小镇会客厅——丁乃竺对谈杨维桢与罗德胤”的分享现场，杨维桢回忆起长达八年的驻守于此的经历，谈他隔着江遥望今天小镇所在的位置寻找灵感，讲他一次次去赖公庙求神问卜和(hé)八年间在这里的“关关难过关关过”。 最终，在杨维桢(yángwéizhēn)的(de)精心规划下，会(huì)昌戏剧小镇尽量保留了原有老县城街区风貌，新建了四座功能各异的室内剧场：印刷厂改建(gǎijiàn)成(chéng)了会剧场，宗祠修葺成园林剧场，街屋改建成了小小的实验剧场和排练场。除了室内剧场，小镇还有多处室外剧场，赖家老屋广场以赖声川家祖宅外墙为天然背景(bèijǐng)，有容广场以一棵名为慧榕的380岁高龄的大榕树为“台柱”，承载了近百年历史风云的亭戏台也重拾它的使命……清华大学教授罗德胤反复讲述，传统村落改造要体现人类的情感和自豪，他认为，这些被保留下来的榕树、古建筑，古城墙(gǔchéngqiáng)，是(shì)会昌的灵魂(línghún)所在。 今天的会昌戏剧小镇(xiǎozhèn)有一家奶茶店和一家咖啡厅，分别叫做“要有光”和“好在远(yuǎn)”。 丁乃竺介绍，赖声川(làishēngchuān)非常沉迷于(chénmíyú)在戏剧小镇安放超大尺寸的灯泡，期许着以灯泡来(lái)象征创意的火花和智慧明光，最终大家也的确排除万难，在会剧场的楼顶(lóudǐng)和广场上，真的竖立起两只巨大的灯泡，“要有光”，所以真的有了光。 来看看在(zài)这里上演的戏剧吧。 最先声夺人(xiānshēngduórén)的是曾于巴黎奥运会开幕式表演的法国摩天剧团带来的“摇曳”，三位表演者高高地(gāogāodì)栖身在纤细的6米高的金属杆上，被难以察觉的微风轻轻吹动，宛如法国卡马格湿地的芦苇，与周围的景观进行(jìnxíng)着对话(duìhuà)。在380岁的郁郁葱葱的慧榕旁，三位表演者沉思、摇曳，每(měi)一次摇摆都动人心魄。 《爱的旅途(lǚtú)》是一场关于真爱的记忆漫游，主角是一对年纪超过80岁、身高(shēngāo)将近(jiāngjìn)4米的巨型木偶恋人，他们在街头跳舞，与观众互动；《糖果家族》中，四个长相奇特的糖果小人，误打误撞来到(láidào)了地球，引起小朋友的热烈追捧。 会昌戏剧季003中，最被(bèi)关注的(de)(de)(de)作品(zuòpǐn)是一场仅能容纳32人的《贝克特在赖家老屋》，60多分钟的戏剧中，赖声川用四出戏、五个场景串联起贝克特一生的作品。演出地点是赖声川的祖宅——赖家老屋，这里(zhèlǐ)的墙上是一张张黑白老照片，宅内的砖瓦牌匾记录着百年来赖家的故事，而在宅中上演的，是西方荒诞派戏剧代表之作，其中蕴藏着讽刺、黑色幽默、苦难与希望。 四出戏中，《俄亥俄即兴》中，两个长相一样的老者坐在桌边，桌上(zhuōshàng)放着一顶黑色礼帽。一人(yīrén)读，一人听……读者沉浸在自己的絮语中，在厚重的书上(shūshàng)不断寻找着，读着。听者则是(shì)扶额侧听，紧皱眉头，并不时敲击桌面，打断读者的讲述。 《戏》中，则有两个(liǎnggè)女人，一个男人，三颗被困住的头颅，自顾自地讲述(jiǎngshù)着各自怀疑，试探，欺骗，嫉妒，仇恨，三颗心的拉扯与较量惊心动魄(jīngxīndòngpò)…… 另一部同样受到关注的(de)大戏是《哈姆雷特机器》。这是(zhèshì)德国(déguó)剧作家海纳·穆勒于1977年(nián)创作的后现代主义戏剧，改编自莎士比亚的经典悲剧《哈姆雷特》。碎片化的独白、意象拼接和超现实场景，解构了原作的复仇主题，这部作品(zuòpǐn)也探讨着身份、权力与人性异化等哲学命题。 《哈姆雷特机器》是从一段(yīduàn)很长的(de)“安静”开始的，沉默的舞台上，观众只看到画面，接着，枪声、机器的鸣叫等种种声音(shēngyīn)逐渐加入，然后是演员开口说话……这部剧的导演罗伯特·威尔逊谈道(tándào)，“沉默是第一的”，“就好像你在看电视的时候(shíhòu)，你把声音关掉，会开始注意到一些平时带着声音时无法感受到的东西，因为你专注于你所看到的。如果我们把这个(zhègè)剧场的灯都关掉，我只播放这出戏的声音部分，它就像一个广播剧，所以声音是可以(kěyǐ)独立地(dì)存在的。聆听一件事情最好的方式就是闭上你的眼睛。” 《贝克特在赖家老屋》和《哈姆雷特机器》都是较为实验性的作品，在冗长的、被导演奉为第一(dìyī)的沉默中(zhōng)，观众(guānzhòng)可能会长久地沉浸在与戏剧本身无关的流动思绪中。 相比于这两部，另外两部大戏因为强情节性而更能(néng)被体认与感受到。 香港(xiānggǎng)浪人剧场带来戏剧作品《暗示》。《暗示》的(de)(de)故事穿梭于1960年代和现代的香港，聚焦于分割成两半的故事：一个失意的香港年轻人，因一次偶然的机会，与学生时代暗恋的女孩重逢，年轻人试图通过(tōngguò)这次重聚来唤起逝去的岁月；故事的另一半则围绕(wéirào)香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一位“妈姐”（自梳女）展开(zhǎnkāi)，她仰慕着楼下那个“写信佬”…… 香港浪人剧场以“意象先行”著称，通过视觉符号(fúhào)（如灯光、肢体、道具等）替代传统台词叙事。在《暗示(ànshì)》中，同一首歌曲以不同旋律在两个时空穿插，暗示命运的交错与重复，舞台设计极简，依赖演员(yǎnyuán)表演与音效（如快门声、粤剧唱段）营造心理空间，拉近观众与角色(juésè)的情感(qínggǎn)距离。 剧场中最珍贵(zhēnguì)的时刻在于观众能够深刻感受到(dào)剧中人物的命运。《暗示》的一场演出后，一位观众泣不成声，他分享说自己的亲戚就(jiù)是一位妈姐，剧中所描述(miáoshù)的那些事就好像她的亲身经历。“勤力女，无棺材，死后没人抬。一缺床板(chuángbǎn)半张席，姐妹帮忙扔下海。”剧中唱的这首歌谣，也是当时妈姐的真实写照。 会昌戏剧季003期间，第一届“小天马行空(tiānmǎxíngkōng)计划”开启，赖声川写信邀请了青年戏剧人刘晓邑、段菲、刘添祺来进行创作。这一次的(de)主题是(shì)“艾安妮(ānnī)如是说”，“艾安妮”即“AI”，刘晓邑等受邀创作的名为(míngwèi)“逃跑计划”的剧作中，讲述一只盲了的小鸟和AI相互扶持，最终勇敢飞出去的故事。 戏剧发生在会昌这样的(de)小镇，来到戏剧现场的不仅仅是我们在大城市观剧时所常见到的年轻面孔，很多老人、带着(zhe)小孩的中年人也都静静坐在观众席，感动于剧作，也在每一场映后环节分享着自己(zìjǐ)的故事。 赖声川不止一次地提问：“像会昌这样(zhèyàng)的(de)小镇全国有一万个，这些小镇年轻人(niánqīngrén)在想什么？他们的未来是什么？是不是只能好好读书然后离开？还是书读不好就到(dào)沿海打工？如果文化艺术能够成为他们未来的选项，不知道他们的路是否更宽广？” 两周的(de)戏剧节中，除了戏剧放映，还有排期满满当当的各种戏剧体验和教学，大家可以从零开始体验戏剧之(zhī)魅力，在戏剧中打开自己。 对于赖声川发出的(de)(de)疑问，观众们给出回答，戏剧小镇和戏剧的存在，的确让小镇的年轻人看到了人生的多种可能，如同(rútóng)《哈姆雷特机器》的导演罗伯特·威尔逊的感慨：“婴儿(yīngér)啼哭声出现在剧场，恰恰证明戏剧属于所有人”。 (本文(běnwén)来自澎湃新闻，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“澎湃新闻”APP)